2006年10月15日

[轉載] 盛夏光年(雷) 轉自PTT


作者 watercolor (watercolor) 看板 movie

標題 [心得] 盛夏光年(內有劇情)

時間 Sun Oct 15 09:59:58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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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幕後人員列表出現的時候,我愕然。



  故事就這樣結束了。停在無法前進,也沒有後退的,點。



  那個年代,隨著畫面的推進,和電影院的黑暗背景,像一張熟皮革,緊緊地裹在那裡,在身邊重新流過一次的恍然。(明明我早就失去那些歲月了)專制的,愚民的,我曾經那樣長大的,熟悉的教育方式(也許,還包括了正「為人師表」、經驗式的揣測與意會)。兩個男孩一跑一追,一個嚷著「等等我」,另一個叫著「我有在等你」腳步卻沒停的,無意義卻最真切的青春,隨著惡作劇、處罰、老師說「你做他的好朋友」的指定、考不好之後的必然受辱,67分加33分剛好100 的發現,像鉤子,拉出了回憶,忍俊不禁的笑意,還有,眼淚。



  我想,每個人,生來就不應該孤獨。



  電影一開頭,余守恆如是說。但在那個赤裸裸所以異常遼闊的孩童時代,看得到最清晰的畫面,是寂寞。不管是那個怪異好動叛逆坐在操場中間吹蜻蜓以及其實知道那個「朋友」是老師派的卻沒有拒絕的余守恆,還是乖巧聽話認真坐在教室中央安份守己明明不喜歡老師安排卻沒有拒絕的康正行,那個太過空曠脆弱不懂得什麼叫作不合理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不喜歡卻不能大聲說出來的孩童時代(我會想到 自己班上那幾個孩子的沉默、喋喋不休、特立獨行、和極力想擴張自我肯定的用心努力,也想到自己小時候忽然想要成績好被老師注意稱讚「我」的積極),讓他們排除真實意願相交為友的動機,只有寂寞而已。





(二)



  也許人生來是不應該孤獨的,可是無論如何都寂寞。那樣的力量太大,當有人願意接納自己的任性時,就會變成無可救藥的依賴。總是守恆追上來,抱怨正行沒來他的球打不好;總是守恆纏著正行碎碎地嘮叨,要正行陪他讀書做小抄卻自己倒在一邊睡覺;總是守恆用幼稚的方式要正行注意他,總是守恆要正行依他的話……看似是和諧而平衡的、單一線的友誼,直到杜慧嘉,這個剛回到故鄉臺灣的異域女孩,拖住了習慣被拖住的正行,蹺課坐火車在台北遊玩、扎耳洞,住旅館開房間過夜,探索著彼此未成熟的慾望……然後正行在某一刻跳了起來,衝到廁所裡抱著身體,拔掉耳針丟進洗手台,醒悟到也讓慧嘉發覺到自己不行的事實,是因為心裡早就放進了,那個人。



  從朦朧的知覺到真切的領悟,正行開始有了秘密。這份隱藏感染了守恆,無論是對慧嘉非善意的追逐窺探,還是因為正行練習還沒結束就和慧嘉偕同離開以至於受傷的抱怨,鬼打牆似的逼問正行「到底在跟她談什麼」最後又頹然放棄的舉動,都是被點燃的不安,和對正行非比尋常的依賴。找不到關係定點的正行,想暫時拉開原本的形影不離,癱在頂樓聽著手機一響再響;知道正行的心意和逃避意圖的慧嘉,對守恆的詢問回以暴躁的推拒和無力的哭泣:「還不都是因為你!」等不到正行的守恆,在這一刻抓住了來這裡為他加油的慧嘉(雖然原本慧嘉是陪正行來的), 在濕氣寂寞與肉體吸引的誘惑下,原本的情敵(?)關係在一男一女的性別搭配上達到了平衡。於是守恆的不安和慧嘉的無依都找到了出口,正行缺席與逃離的恐怖在那一時那一刻讓對方恰巧的遞補進自己寂寞的版圖。從此三點直線的關係變成了隱形的三角,只見正行不停地逃走又被拉回,而慧嘉穩住了守恆,定立於「男女朋友」這個雙方都無異議而且又最安全的,位置。





(三)



  因為慧嘉,守恆不用急著釐清自己對正行的情感,友誼是最方便的通道,讓他可以在任何時刻毫無遲疑地走向正行;然而聯考不理想的正行,重考壓力的逼迫和守恆極其貼近的游離鑿空了他的寧靜,無法肯定的焦躁變成平服不了的不耐。總是看到正行對守恆發脾氣、冷淡,在守恆看不見的地方卻憂鬱沉默,依戀渴望的凝注就像守恆背後的位置,一同前進卻永遠無法貼近的苦痛。守恆卻渾然不覺他所要求的理所當然的陪伴與親暱,對正行來說已是隨時會被觸燙到的、反覆煎熬的折磨。



  無論是之前半寵溺性的推拒還是後來莫名的冷淡,正行最後還是會回來依著守恆。直到守恆終於承認他和慧嘉的關係,他第二次把守恆推開,逃命似的奔上公車。第一次捨棄的時候守恆及時抓住了慧嘉,第二次卻沒有人隱藏填補他被丟下時赤裸裸的茫然寂惶。而正行,丟下了人卻挖不出不被需要的感情,在公車上靜靜流出的眼淚,既不是恨怨也不是崩潰(他的崩潰連同守恆扔在公車站,只要最關鍵的人不在身邊就可以止住所有無理性的撕裂),而是純粹浮現、再也無法自欺欺人的絕望。所以在公園裡急於抓住什麼的窺受,在旅館裡被推倒的順從,或者在浴室裡雙臂環抱自己的姿勢,都是在免於寂寞讓身體碎裂的動作。可是當正行空空洞洞地走出房間,空空洞洞地跨進電梯,空空洞洞地打開關掉的手機聽取「您有一通新留言」,空空洞洞地聽著手機裡守恆的聲音誠摯而恐懼地傾訴:「你對我真的很重要」的時候,所有免於碎裂的努力在那句似有若無沒有證實任何也沒有絲毫改變的曖昧話語裡,無聲無息地沉落,一如以往。





(四)



  無論守恆說他對他再怎麼重要,那和他所渴求的關係,畢竟是一個太遙遠的虛妄。可是他還是必須回到守恆身邊,即使那表示必須同時面對守恆和慧嘉。那個迎 新舞會,正行像個走錯地方的孩子,拚命想找地方逃走,卻被守恆拖著,玩起了二選一說真心話的遊戲。胸部和屁股。身材和智慧。黑與白。



  我跟慧嘉。



  真正想知道又不敢揭開的問題被眾聲喧嘩淹沒。幾乎本能的嘔吐像要把沉落的累積的碎裂的寂寞從體內全部掏出來的徒然。看見她翩然站在守恆身後,他掙扎著想離開,偏著頭的姿勢就像無法面對守恆摸不著頭緒又著急的質問:



  你到底怎麼了?

我們不是好朋友嗎?好朋友之間有什麼不能說的?



  無人窺見的絕望在「好朋友」的定義下膨脹,緊繃又壓抑的正行終於失控,嚷出國小被老師秘密賦予「跟余守恆做好朋友」的任務。守恆怔愣的神情再度浮現會被放棄的恐懼,而正行則在「我根本不想跟你做朋友」的嘶喊裡,重重壓著說不出口的真實:



  我其實不只是想當你的好朋友……



  正行再一次逃走。可是這次沒能逃多久,警局的電話又把他拉回守恆身邊。之前的吵架像是歪曲的夢境,換正行渾若無事般地載守恆回去。對於正行莫名的不耐冷漠,守恆再也無法像以往那樣無所顧忌地接近,習慣的深植的依戀忽然失去排遣的出口,變成無法呼吸的沉重,他只能在正行逃不開的狀態下輕輕把頭靠上他的背,以及,正行終究沒有捨他也沒有排斥與他同睡一床的狀況下,伸出手攀出那個,他知道再不抓住一定會離開的,在他心裡那麼重要的,男孩。





(五)



  正行面具瓦解後的驚疑和堅持不久的軟弱陷落下是無可隱藏的愛戀,守恆用醉也瞞哄不了男孩與女孩身體差異的急切也等於揭破了自己親自設下的曖昧的網。可是一夜醒來,身旁陪著的不是正行,而是慧嘉。只見守恆臥在床上,寂寞地說著長大了就什麼都變了,說小時候被罰坐在操場不准進教室的、對空曠與孤獨的恐懼,坐在一邊的慧嘉安靜地流下淚來,兩人相隔的距離像是揭示這些訴說告白的對象是不在場的、兩人都放在心上想著的、同樣為其所捨棄的人,但是他們彼此是「男女朋友」。就像這些話不能當面對著「被派來跟他交朋友」的正行訴說,他們對彼此埋藏的秘密,一樣的莫可言宣,無以言宣。



守恆和慧嘉還能藉著對方「錯置」的訴說,來穩定心裡該有的「正確位置」。只有正行的死結愈加複密,對誰都無法開口。甚至,之前重考的壓力也失去了排解的管道,攪擾的影子與體溫卻始終沒有離去。終於那一天,守恆借了車,載著他和慧嘉回到花蓮海邊。他不想下車,遠遠看著守恆和慧嘉,知道那個困境已經逼近臨界,開口說出暫時不要再見面。



  臨界是鎖的始,與終。守恆爆發了,兩個男孩在沙灘上扭打成一團。「好朋友之間有什麼不能說」的勒索與壓迫如潮,逼迫出正行最深最深的恐懼:



  「只怕我說出來之後,我們之間就不再是好朋友……」

  「我是真的喜歡你……」

  「你永遠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揉雜在「我早就知道你是被老師派來跟我做朋友」的自白的,是這樣的一句話。站在一旁的慧嘉含著淚微笑,兩個男孩對峙般地站著,故事就這樣結束了。秘密雖然揭開,不能放手和無法離開的關係看似未曾改變,已經投下的一切卻又不能恢復以前。離開戲院後很久之後,我才忽然明白,盛夏是恆星與行星最接近的時候,但彼此之間的距離依舊必須以光年計,就像守恆與正行之間永遠無法靠近,卻又不能不願離開對方的,友情與愛情。


2006年10月13日

[影像] 泅泳於藍色的青春,《盛夏光年》






  盛夏光年/阿信大麻羅勃奇哥/我驕傲的破壞/我痛恨的平凡/才想起那些是我最愛/讓盛夏去貪玩/把殘酷的未來/狂放到光年外面/現在/放棄規則/放縱去愛/放肆自己/放空未來/我不轉彎/我不轉彎/我不轉彎/我不轉彎/讓定律更簡單/讓秩序更混亂/這樣的青春我才喜歡/讓盛夏去貪玩/把殘酷的未來/狂放到光年外面/現在/我要/我瘋/我要/我愛/就是/我要/我瘋/我要/我愛/現在/一萬首的mp3/一萬次瘋狂的愛/減不了一個渺小的孤單/盛夏的一場狂歡/來到了光年之外/長大難道是人必經的潰爛/



  每個人,生來就不應該孤獨,電影海報說。但我在電影裡讀到的,是數不盡的、藍色的,孤獨。



  是不是青春都應該是藍色的?不知怎地我從盛夏光年想起藍色大門。但看藍色大門的當時年紀小,豢養在海水之中的少年看不見它的藍,不覺慘綠,只理解了淡淡的哀傷。而盛夏光年,從頭到腳,我清清楚楚的在岸上看到它完完整整的被浸濕,整部片透徹的藍像是洗壞了的LOMO正沖負,很.哀.傷。



  推算過後,故事發生在一九九八年,當然要從主角小學時代推算就不止,總之現在大四的我,劇中人是活在比我大四歲的時代。當守恆扭開收音機,流出五月天的擁抱時,我微笑了,那是我初中時代的回憶。在聽到主題曲之前我就確確實實的相信,阿信寫出來的歌詞絕對能完全貼切這樣的青春世代(已經很久沒聽主流音樂的我,至今還是認為阿信是台灣最好的作詞人之一)。不會忘記當初阿信的歌詞是怎樣撼動十五歲的我,盛夏光年電影給我的就是類似那樣的撼動。



  守恆和正行的對手戲尤其精采,在pub的二選一遊戲、正行到警局接守恆後載著守恆、兩個人倒在床上、最後海邊的吶喊;我著實沒有想到張睿家有如此精湛的演技,可以把正行如此內斂的角色詮釋得那麼好;張孝全就更不用說,守恆的角色一開始就非常適合他,而幾場顯露情感的戲他演得更是恰到好處。



  你問我守恆究竟愛不愛正行?我想他是愛的,但是他不懂要怎麼愛、如何愛、什麼是愛。就跟我如今想起在長滿蔥蘭的那一片草地上曾經懷有的情愫,彷彿是晃動著跳動著的八釐米紀錄片,泛著藍色的光一樣。



  盛夏光年,是最近幾年來最讓我無法平靜的一部電影;盛夏已經過去,藍色的記憶還是鑲在那,你如果哭泣,是因為你承受不住寂寞。